今年7月,成都球鞋圈绰号“刘饼干”的鞋商被曝欠款一千万“跑路”,后被派出所拘留。近日,消失三个多月的刘饼干取保候审露面,表示要用做潮流服装的形式还款,再度在鞋圈引起轩然大波。
经多方联系,“刘饼干”于10月28日接受了记者的独家专访,以自己为案例为年轻鞋友现身说法——“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拿自己的青春去赌博。”
谈涉案:“拆东墙补西墙致资金链断裂
欠下1076万,涉及130多人”
“我在朋友帮助下成立了一个服装品牌Redempkie,想通过自己热爱和擅长的方式去弥补。”
28日下午,刘饼干在成都一家服装公司接受独家专访,他穿一件白色卫衣,指了指胸前印着的Redempkie字母说,“它由两个单词组成,redemption和cookie,意思是饼干的救赎,我想把对潮流文化的热爱及我的经历和想法,通过这个品牌表达出来,同时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减少受害者的损失。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东西,我愿意接受惩罚,我不希望那些信任我的人,因为我的过错,帮我承担后果。”
刘饼干现身以来,争论从未休止。他在微博抖音开了两次直播,评论区两极分化,有人讥他恨他,也有人“挺他”。
目前支持刘饼干的老板倪先生(化名)告诉记者,刘饼干通过朋友介绍前后三次找过他,第一次见面,刘饼干刚讲了两句就被他赶走。后来通过几次接触,倪先生自行了解案情后,发现大家还是希望刘饼干通过努力赚钱还债。他在刘饼干身上投资了100万,“赚了,就继续做,亏了,也不投了。”
听闻倪先生打算在刘饼干身上投资100万,很多债主纷纷找上门来了解情况,在他们看来,这100万能带来的利润对于刘饼干所欠金额来看,仍是杯水车薪。
刘饼干曾联系债主做了一个详细统计,数额是1076万,涉及人员130多位,数额从几千到一百万不等,以学生为主,其中,95后占比70%以上,也有一些00后,最小的是2003年的。
刘饼干称,出事前陆续约有250人找他买鞋,资金链断裂后他用预售得到的本金高价收购市场的鞋,或以本金加利息的方式赔付给部分买家,赔了一半钱没了,剩下的这130人“大多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”。
刘饼干目前处于取保候审状态,警察正在持续调查取证,在这一年等候结果的时间里,“随时可能再进去”。
刘饼干自称没有“跑路”,但鞋圈“跑路”的经历却和刘饼干大同小异。
他告诉记者,球鞋的利润是5%-10%,他批发了价值1000万的鞋子,但手里没这么多钱,只能通过提前收取顾客的鞋款再打给供货商的方式预售。到了约定货期,因市场原因,这批鞋市价涨到2000万,供货商直接把刘饼干给“鸽子”了。
由于供货商一般人在国外,没有具体合同约束,刘饼干无法向供货商要取赔偿,但绝大部分下家会向他索要赔偿,原本可以选择“鸽子”下家的刘饼干,为了维护自己在鞋圈的名声,还要考虑后续合作,选择继续预售赚钱,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弥补。
但球鞋价格越来越不受控制,到最后一双6000元卖出去的AJ倒钩鞋,刘饼干要花1万2从市场高价买回,单单一双鞋就亏本6000元。
△在毒APP上,一双原价一千元左右价格的“倒钩”翻了四五倍
谈内幕
“鞋商不可能去操控所有鞋子
但可以去操控某一款”
年轻化,是刘饼干在采访中提及最多的字眼,他认为年轻人是这场资本游戏里最大的受害者。
刘饼干今年21岁,大二学生,他的球鞋史要追溯到小学五年级,那时候喜欢打篮球的他得到家人送的人生中第一双球鞋“空军一号”。
真正打开炒鞋这个潘多拉魔盒的,是在高三复读,19岁的刘饼干第一次去排队买鞋,原价1299元的AJ1黑蓝转手3000元卖掉,赚到了第一桶金。
那时起刘饼干就以卖养供,后来接触鞋圈的朋友变多,加之刘饼干英语比较好,逐渐整理出一条能从国外买鞋的渠道,体量就慢慢变大了。
鞋圈很多人的经历都和刘饼干类似,他们同是热爱球鞋、不知炒鞋中暗含金融风险的年轻人,也是鞋圈的主力军。
倪先生回忆,他见过刘饼干好几波债主,有一次印象特别深刻,公司来了一个债主代表,这个代表只是一个1999年的小孩,而楼下还有几个00后在等他,这让未满30岁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。
△刘饼干
这些年轻人的钱是从哪里来的?经历这次事件,刘饼干接触到了很多债主,了解到了不同人的资金来源渠道——有些是向家里人要的,有些是拿买房的钱来炒鞋,有些甚至是借高利贷。
最常见的是分期付款,比如一万元只能买两双鞋,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一次性可以买十双。“大部分年轻人的心态是鞋子是暴利,他们总觉得鞋子像比特币一样可以一夜暴富,不会亏钱,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。”
比特币有股市行情作参考,炒鞋也有。刘饼干提到,大部分鞋贩子会看毒APP,“毒APP在我们身边扮演的角色更像一个交易所,它能直观地让我们看到球鞋的涨幅,让我们来确定是否继续囤积或抛售。我们评论一个球鞋的价值就是毒上的价格。”
△毒APP的球鞋发售日历,关注人数的多寡间接体现了球鞋的价值
此外,微信还有很多“冲冲群”“扫货群”,群友商量后会提前一晚把资金集中起来去“扫”某一款鞋子。
在刘饼干眼中,APP就像一张晴雨表,但这张晴雨表却可以为大资金人利用。一个常见的现象就是,一款鞋子在几天甚至一周内不断上涨,不断有人买入,在不同的价格区间里就有不同的人进场。刘饼干虽不知道大资金具体在哪个环节进场,但他却两手一拍兴奋地表示,“如果给我一千万,我当然也可以操控!这其实很容易。”
刘饼干表示,在C2C(消费者之间相互售卖)平台,鞋商可以单方面买进卖出,中间只需付出9.5%的手续费成本。
“举个例子,我手里有1000万,球鞋的单价很高,我不可能去操控所有鞋子,但我可以去操控某一款。某款鞋市场单价是2000元,我把它全部买入,将价格抬升至3000元再销售。我可以把这批鞋子瞬间全部买空,之后再以4000元的价格上架。如此反复操作,营造出一种这款鞋很好卖的假象,在这款鞋子被抬到1万元的过程,很多同行和消费者看到这个鞋子的利润空间和涨幅空间很大,会陆续跟进购买这个款。最后,我通过2000元购买的鞋,慢慢就会被其他人陆续接盘,整个过程我只需付出平台手续费成本。”
“每个人和我心态是一样的,我们知道有这种操控方式,也知道这个事情有风险,但我们还是愿意去做,因为都觉得最后亏的一定不是我,也不会考虑后续带来的风险。”
谈鞋市:“鞋圈就像赌博
只有平台、金融机构能稳赚不赔”
鞋圈虽然像赌博,但这场赌博里,刘饼干却表示有稳赚不赔的庄家:比如平台,只收取订单手续费,每单稳定赚利润;而金融机构可以为鞋贩子提供丰厚资金,创造一个巨大的资金池,从中收取利息;此外,还有提前撤资的鞋商。
“金融机构的参与,会把我们的起始资金变得更大,比如他们采取分期付款的方式,让你用一万元买到10双鞋子,无形中产生5倍杠杆,他们只收取手续费和利息,这5倍杠杆带来的金融风险是我们自己承担的。”
除了大资本和金融机构,还有很多外来资金加入,比如刘饼干的债主中就包含了房地产商、餐饮老板等,他们会拿一部分资金出来炒鞋。正是这些无形杠杆的存在和外来资金的涌入,使球鞋的交易量越来越大,营造出一种虚假繁荣的景象。“以前我们能大概判断鞋圈是真繁荣还是假繁荣,但现在连我们鞋商自己都无法判断这个鞋子是好是坏,市场是否健康了。”
在鞋商自己都无法判断市场走向的时候,尽管大家觉得一款鞋子不可能一直跌,也不可能一直涨,但为了跟上节奏,还是会去一直追逐热门款。“比如今年大热的AJ1倒钩鞋,很多人都在它5000元的时候买了,囤了几周发现他涨到8000元,这时候抛售。但过段时间发现他涨到9000元,这时候你还是会去买入,就是这样的恶性循环。”
“鞋圈很流行一句话是,你的钱呢?拿货了。货呢?卖掉了。卖掉的钱呢?拿货了。最后的结果是,手里只剩下鞋,鞋越来越少,越来越贵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直接等它涨到9000元的时候再买呢?”
“因为我们也会担心当‘韭菜’啊。”
“那你觉得你们是‘韭菜’吗?”
“当然算了,我觉得自己就是最后那一波‘韭菜’。”
谈风险:“起床就要算今天亏几万
拿青春去赌博,后果承担不起”
事实上,除了涨价,跌价也是常有的事。鞋圈在不停发售新款,一些被遗忘的老款往往都是赔钱的货。“鞋子跌价在平台上不太能看出来,因为上面有很多鞋款,炒鞋的人更关注涨价的鞋子,跌价的鞋子并不能引起很多人关注。”
刘饼干提及前段时间一个朋友向他吐槽,朋友家里囤了100多万的鞋子,因为鞋市原因,每天起床朋友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算算今天要亏几万,他这批一百万的货现在只值七八十万的样子。“现在市场风险太大,按照这个市场涨幅,基本没有容错率。”风险太大是刘饼干取保候审后选择不做球鞋的重要原因。
刘饼干称自己并不反对鞋的升值,“因为那是球鞋文化的一部分”。
“真正的炒鞋文化是很多消费者热爱鞋子买到手去消费,鞋子供应量不够导致正常溢价,最终鞋子价格停在一个稳定区间。但现在的现象是同行之间互相交易,你传给我我传给你,鞋子像金融货币一样在鞋贩子手里流通,他们也舍不得穿,真正喜欢想穿的人却买不起。鞋子是一个消费品拿来穿的,如果仅仅把它当做一个金融理财产品或是货币,这就违背了我们买鞋的初心,更违背了潮流的初心。”
另一方面,刘饼干表示,如果球鞋的涨幅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和粉丝的承受能力,最终它是没有价值的。“我希望市场回归理性,让真正热爱球鞋、并且想穿上脚的消费者决定球鞋的价格,而不是通过这种金融手段控制市场。”
“我想对所有鞋友尤其是年轻鞋友说的话是,一定要提高自己的风险把控意识,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拿自己的青春去赌博,后果是承担不起的。”刘饼干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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