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隔一段时间,法国作家加缪就会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。 瘟疫流行时,发现他70多年前写的《鼠疫》仍然与现在有很强的关联。 瘟疫初期带给人们的希望和荒诞感、对社会的变化,完全体现在他的作品中。
他最有名的《局外人》一直受到很多人的喜爱,读者从主人公“冷漠”的梅尔索内心里,看到了另一个自己。
加缪捕捉到了现代生活中的无能为力、无稽之谈,以及个人承担的不可避免的责任。 他写下了这种无奈,他的存在主义和人道主义思想也俘获了无数读者。
996、内卷、抑郁症、兼职被翻来覆去讨论的今天,他的另一部作品《西西弗神话》再次与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 西弗永远受到天谴的顽强抵抗,看似无力,但已经挣脱了此时的枷锁,完成了对惩罚的反击。
加缪说,西弗的形象高于他的命运,比他永远推的巨石还强。 今天,即使我们进入了绝望之中,我们也进入了用认真的思考赋予命运意义的加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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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缪的小说在中国大陆有销售,是近几十年的事了。 结果,“今天妈妈死了。 也许是昨天,我不知道。”这种冷漠、挑衅的开头,我觉得和30年前中国的文艺氛围不太和谐。
当然不是这样。 1947年,法语专家吴达元在《大公报图书周刊》中,以《局外人》 (当时译作“外人”(《西西弗神话》 )和《局外人》 )为对象进行了介绍。 此时,距离这两本书的原著初版还不到五年,可以说是同期。
一九六一年、零一零三百一十年,不顾“为了让我国文学家具体认识存在主义小说的真面目,为了配合反对资产阶级反动文艺思潮的斗争”的目的,出版了第一部大陆单行本——。
无论如何,时代不同。 加缪过去被定为“宣传颓废主义和虚无主义,反对社会主义和进步力量”,现在在简体中文世界里,他成了一个文化英雄。
玛丽莲梦露曾说过她喜欢卡米尔的作品
八十年代,柳鸣九、郭宏安、沈志明等法国文学研究者在其作品集中翻译的同时,向中国读书界基本书写了加缪的思想史、文学史图景。 时至今日,仍未发生巨大变化,表明我们还活在那场“大解放”的文化效应中。
荒诞、绝望、反抗
加缪的哲学主张通常被简单概括为“在荒诞中面对,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”。
“荒诞”和“绝望”展现了洞察的深邃,“反抗”、“真理”和“正义”表彰了本质的善良。 两者的结合,既有审美的满足,也有道德的安宁。
作为一个出生于法属阿尔及利亚的进步知识分子,他以一贯的底层立场和对殖民地人民的爱,感受到了信任和温暖。
对法西斯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双重拒绝,导致了与萨特等人的决裂,加缪作为独立思想者的品格从这里得到了强调。 从某种意义上说,加缪满足了“后革命”时代许多知识分子的共同期待。
而他那“稚嫩、英俊、却不特别帅”的脸庞,镜头下他非凡的穿衣品味,与萨特的友情和断交,最后一辆离奇的轿车被树触死,这些都是中国读者耳熟能详、津津乐道的话题
阿尔贝加缪
去世后,各种政治、道德、审美的“正确性”以加缪的名义竞相聚集,他的作品在中国陆续再版,声势浩大。 获得此荣誉的前一位人物,可能还是以文风冷静著称的海明威。
用洪子诚先生的话来说,加缪就是这样一位作家,他的个人生活、行为与作品密不可分,能全面激发读者的兴趣。 两人的相似之处在于加缪死于1960年,海明威死于1961年。 大约十年前,他们的作品先后进入公共版权范围,他们的作品被几家出版社竞相再版。
在中国,《辞海》和《局外人》这两部加缪早期作品可能是销售额最大、影响最广、最受欢迎的。 前者的原稿于1941年5月完成,9月他开始写后者的文章,但两者有着不容置疑的关联性。
萨特说,《西西弗神话》诞生后,加缪“认为有必要用哲学语言翻译他以小说形式表达的信息”,“这个翻译是《局外人》”。
每一代读者都有不同的关注,往往轻易甩开“阐释星云”,赤手空拳、一拍即合。 他们不顾曲折深邃的抽象哲理,反而对一些具体细节和情况津津乐道,并没有随便拿来印证自己的体验经验; 读读共鸣的地方,辄自己做不到。 由此,从《西西弗神话》世代中选择了自己的俘虏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是相当于《局外人》的青少年“邪典小说”(Cult Fiction ) ——,实际上在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中曾被选为“50部最好的邪典书”之一。 《每日电讯报》短小精悍,风格鲜明,易于识别; 记录多,判断少,发刊华丽,美学上也显得非常“高级”。
小说的价值观(如果有的话)是可疑的,而且是离经叛道的,不能和一切庸俗的“正能量”教训混淆。 凭借精湛的叙述技巧,其母死后仍满不在乎、因杀人被判死刑、拒不回应人类日常感情的主角梅尔索,甚至赢得了读者的强烈认同。
对于小说的感染力,法学家波斯纳尖锐地指出:
其情节极其真实,具有极大的感情力量,而且达到了相当微妙的程度,它有时戏剧性地征服了我们许多人,特别是年轻人的感情。 那就是厌恶“体系”的感觉,成熟的价值观和确立的制度的复杂体系限制了孩子般的“内在人”(inner man )的无限自我中心主义。
无情无义的梅尔索,实际上是“浪漫主义唯我论的一个新的激进变种”,继承了伦索瑞尔和尼采的衣鉴。
他的心里,不但没有像盐碱土壤那样荒凉荒草,反而映出“满天的星星落在我脸上”“田野里有巨响”等崇高宏伟的风景。
加缪在美国版序言中更直言不讳地说:“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,而是内心深处充满热情,绝对和追求真理的深情鼓舞着他。” 在小说的结尾,随着社会网的收紧,叙述者的介入也随之加强。 在神甫无情的攻击下,梅尔索一脸淡然,刻意将“和阿喀琉斯一样勇敢的挑衅”投向世界。
与其探究梅尔索“冷漠”的原因,读者恐怕更容易被这种“外部世界——孤立的个人”的对立图标所吸引。
在小说中,外界对梅尔索的规训从未停止,对于母亲的去世,人们向他寻求悲伤的两性关系,恋人向他寻求爱情的承诺; 关于谋杀罪,检察官要求他作出逻辑解释,神甫和信教律师要求他“灵魂”悔改。 梅尔索拒绝执行这些被期待的感情反应,坦率地反省,发现没什么,反而报告了沉默。
没有门槛的古典作品
关于《局外人》的流行,可能有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。 那是小说的“通俗性”。 它不仅易读简洁,不设门槛,而且其人物设定无形中契合了通俗文学的经典模式。
在小说中,梅尔索的《红颜知己》玛丽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角色。 与前者不同的是,她是典型的“世俗中人”,在打扮时富有活力,所以她也不分享梅尔索对世界荒诞性的特有见解。
奇怪的是,后者的坦率并不吓倒她,进入主题的笨拙求爱也不会使她厌倦。 玛丽清楚地意识到,这种令人困惑的风情,像婴儿一样透明的奇怪风格,强烈地吸引着自己。
在梅尔索审判的法庭上,她也被传唤,她母亲死后,两人马上陈述了“寻求乐趣”的事实。 到此结束:
玛丽突然哭了起来。 她说情况并非如此,还有其他情况。 她刚才的话不是她心里想的,是人们让她说的。 她一直很了解我,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……
她的证词从属于检察官的道德诉求,加速了梅尔索的死亡。 不过,她明明说出了“事实”,南辕北却觉得自己离梅尔索自己的“事实”越来越远。 令人悲伤的是,她以为她“知道”梅尔索,但没能“翻译”成法庭上可以公开的语言。
很容易想象梅尔索对此并不感到愤怒。 在他冷静的观察中,玛丽在结结巴巴的人面前“大哭”,露出了令人心碎的温柔。 无论如何,她是书中唯一对主角抱有同情和爱,确信道德上“无罪”的人。 玛丽表达了世界对他的一点善意。
默许敌意和“冤情”的孤独主人公,和不知为何信任他,慢慢走向深沉而有魅力的纯洁女性——! 这不是《基督山伯爵》埃德蒙顿唐特斯和他美丽的希腊女奴隶黑德的故事吗? 在中国引起话题的电影《局外人》中,亡命的杜丘检察官(高仓健)和牧场主女真由美(中野子)的爱,不也是这样设定的变形吗?
除了这两个脍炙人口的例子外,无论是达希尔汉密尔顿、雷蒙德钱德勒、藤原伊织等数不胜数的“二代”侦探作家笔下,都不会停止这样配对的角色序列。 有创造力的读者,不难尝到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甜头。
萨特指出,《追捕》简洁流畅的短文可能是受到了海明威的影响。 众所周知,《海明威》几乎是所有“硬汉派”小说家的创始人,这样的相似也许不是偶然的。 加缪似乎在这部现代主义“纯文学”的经典中,留下了一条通往“通俗”的后门,目的是塑造梅尔索“不以任何英雄行为为己任,为真理而死”的“英雄形象”。
有情的读者对无情的梅尔索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移情。 在这本影响经久不衰的小书里,人们不仅认真思考,寻求浊世的拯救之道,还从中享受着快感的满足,获得了想象中的慰藉。
果然是句老话,好作品总是给我10个答案
西弗勒斯应该想象幸福
《局外人》是对卢梭的"无感觉"的注释:
有一天的背景一定会倒塌。 起床,坐电车,做4个小时的工作或者工厂的兼职,吃饭,坐电车,又做4个小时的工作,吃饭,睡觉; 星期一、星期二、星期三、星期四、星期五、星期六,以同样的节奏,沿着这条路走,大部分时间都是轻盈自然的。 但是有一天,产生了“为什么”的疑问,一切都在这种有点吃惊和无聊的委托中开始了。
随着“996”工作制的普及,当代中国年轻人对这种“异化劳动”的体验已经陌生。
《西西弗神话》式的工业生产线生产、大小共同体的彻底统制剥削、大都市属的普遍疏远、人与人之间的专横干涉、互为敌的霍布斯状态……等等,这些情感体验,在《摩登时代》年成书80年后,终于让我们体会到
鲁迅的名言“人类的悲欢是说不通的。 我只能认为他们在闹”。近年来,社交平台上的再次流行,暴露了同样的症状。 虽然这可能与梅尔索式的“彻底领悟”相距甚远,但其行为消除了意义上的烦闷,对外界无话可说的强制干预的本能愤怒,一定能从梅尔索真实的诉求中得到共鸣。
读者们感到安慰的是,在类似的遭遇下,梅尔索确实是勇敢的典范。 面对他的剥夺,他不愿委身于人前,拒绝在意识形态的现成承诺中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就像加缪笔下的神话人物西弗一样,他在命运的苦役中工作,点燃了自己命运的荒诞,但这种洞见并不能引向消极悲观的情绪。 在共鸣的人们看来,无论是法律的审判、道德的诉求,甚至是看似“灵性”的宗教关怀,不仅因为皮肤的轮廓无效,而且因为一点也触及不到孤傲完整的心灵,而喧嚣。
“西弗应该想象幸福。 ”这是《局外人》的著名结尾,也是加缪本人主动施加的强有力的手势。
从“荒诞的推理”、“荒诞的人”、“荒诞的创作”到最后的“西西弗神话”,曲子终于奏出了雅趣。 他从哲学上的“喝水尝大海”,到文学性的“观海波澜”(钱钟书《西西弗神话》 )。
以光影清晰、明暗错落的版画风格,宽敞优雅地表现了西西弗循环往复的无用苦工。 这一技法与《谈艺录》相同,在哲理升华的关键时刻,加缪总能回到他所热爱的“海湾曲线”“灿烂的大海”,用“清水、阳光、炽热的石头和大海”的直观力量,唤起读者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生活欲望。
在苏珊桑塔格看来,加缪的“狡猾”——利用文字的抒情魔力,“唤起读者的浓浓爱意”,完成了“不合逻辑的一跃”,从“流行虚无主义的前提”出发,成为“人文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结论”
这与《局外人》散论(essay )的特征相通,即不追求理直气壮、逻辑严密,而总是诉诸文字的声调、节奏、韵律的魅力,诉诸意象与自然本身所蕴含的不可分析的生命热。
正因为如此,它才能跳出原本狭隘的知识圈子,走上不同时代无数苦闷青年的办公桌。 从本质上来说,加缪充满热情的人格个性,可能与他招牌式的深沉冰冷的“荒诞哲学”不完全一致。 《西西弗神话》如评论:
幻灭的经历并没有完全消极加缪……如果我们要放弃英雄主义(作为一种可推动的社会德行)的信仰,也要放弃对思想体系和公式的一切信仰,剩下的就是要把人的幸福、亲情、自然美等人性事实作为价值来把握而且,这些可能比政治蓝图更能为希望和乐观提供可靠的基础。
尽管每个读者都很孤独,但阅读加缪显然会让人体验到富有想象力的团结。
对着镜子露面,从中识别自己的身影,是一种安慰。 而且可以想象,随着城市化进程、大共同体规章培训的加强、个人管理技术的升级,类似的梅尔索式主体将会不断产生。 阅读《泰晤士报文学增刊》和《局外人》总是他们觉醒和汲取力量的方式。